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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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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渡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踢出?群聊, 有?苦難言,坐在機場的港式餐廳裏,又叫了一杯凍檸茶。

——貓貓老師, 我?才?是真正需要看更?新的人?啊!我?還沒?上車啊!我?是真是來學習的啊貓貓老師!!

他叼著吸管猛吸三口才?冷靜下來。

手機響了。

他劃開接聽?。

言灼:“我?到?了。”

三個字,讓剛剛被踢的群成員立刻將貓貓老師拋之腦後。

秦渡涼的行李不多, 賽用?的衣服和裝備都跟著車隊回國,他自己是買了最近一班飛機先?回來的, 手裏只有?一個隨身的登機箱。

陸巡LC300,內部?空間相當可觀, 越野的避震比普通家用?車更?加穩固耐用?。

秦渡涼把登機箱放進LC300的後備箱,新車還沒?怎麽開, 車身沒?有?什麽剮蹭和磨損,黑色的車漆冷冷地反射著月光。

機場離市區很遠,臨海。秦渡涼開車, 直接向海邊開。

黑洞洞的夜,全黑的車,防窺的全車玻璃太陽膜。

以及空無一人?的礁石海岸——

沒?什麽比這更?適合在車裏做-愛了。

言灼降下了些?車窗, 夜風湧進來,伴著大海鹹腥的味道。

言灼的手指有?一下沒?一下地點著車窗升降鍵,旁邊秦渡涼一路無話,自己也不出?聲。

秦渡涼沿著海岸線開了很久,言灼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上海地界了, 他沒?問?, 也不是很關心。

分手後的那幾年裏,兩個人?很默契地都在對方身上萌生出?了一種奇妙的寄托——秦渡涼希望言灼好好的, 言灼希望秦渡涼能平安,無論枕邊有?沒?有?人?, 無論心裏有?沒?有?人?。

所以這兩個人?,這些?年,純粹就是希望對方在世界的某個地方保持血液循環、保持心臟跳動、保持呼吸順暢。有?些?追星的人?會給自己一個定位,比如“媽媽粉”、“女友粉”、“事?業粉”,還有?一種粉叫“呼吸粉”,活著就行。

大概就是這樣。

所以他們在地理距離上的分開,其實並不會造成一種切膚之痛般的想念。

“不冷嗎?”秦渡涼問?。

言灼把車窗升上來,偏頭看他:“還好。”

六月初上海的天氣已經溫和了許多,雖說?晚上還是有?一絲涼意,倒也不至於冷。

車開出?不知多遠,秦渡涼停在了空無一人?的海邊。

入夜後,氣溫大約只有?10度多一點兒,言灼穿的是今天出?鏡解說?的西裝,秦渡涼一件衛衣,一條牛仔褲。

這年頭傻子確實不多了,深夜10度的天,已經沒?有?二傻子半夜跑來海邊等?著看日出?了。

秦渡涼靠在車身點了根煙,言灼環抱著手臂,在半石頭半沙灘的海邊踢著空貝殼。

然後扭頭問?他:“你坐那麽久飛機,不累嗎?”

秦渡涼夾下煙,說?:“累,所以就開到?這兒,不然直接上滬寧高速轉寧洛往新疆開了。”

“執念這麽深嗎?”言灼笑著問?。

“那可不。”秦渡涼拉開車門,在車載中控的煙灰缸裏滅掉煙,然後說?,“你早該和我?一起在沙漠看星星,看完星星看日出?,看完日出?看日落。”

言灼知道,高三那年的環塔拉力賽一直是秦渡涼心裏最大的遺憾。

因為在那之後的第三年,環塔,從“環塔克拉瑪幹汽車摩托車越野拉力賽”,變成了“環塔汽車拉力賽”。

第三年的時候,環塔賽會決定取消摩托組,以“過於危險”為緣由。

環塔摩托組的取消,極大縮減了本就沒?什麽大賽的國內摩托環境。這也是分手後第一年,秦渡涼恨意的緣由,他恨言灼像是摔碎一只瓷杯子一樣摔碎了他的第一年環塔。

嘩啦——

海浪拍上巖壁。

海上的月亮斜斜地躺在雲裏,那些?漆黑的雲層兜著雪白的月亮。

言灼和他都安靜了片刻。

他說?的沒?錯,言灼早該和他一起……

“其實看過了。”言灼說?。

秦渡涼偏過頭,言灼孤立在一塊比較平整的巖石上,和他距離大約三五步。

“什麽?”秦渡涼問?。

言灼說?:“我?說?……其實我?們早就一起看過了,環塔……沙漠的星星,沙漠的日出?,沙漠的日落。”

秦渡涼望著他,少年長大了,像雨落竹林裏,那支最漂亮最有?韌性的竹子。

那些?雨淋在竹葉,淌在竹竿,風一吹,冷得人?打哆嗦。

“什麽時候?”秦渡涼問?。

“第一年。”言灼答。

嘩啦——

漆黑的海,只有?停在礁石後面的LC300前車燈充當照明。燈柱照在言灼後背,西服面料泛著光澤,言灼偏頭過來看他。

說?:“你的第一年環塔,我?去看了,在策勒縣。後來坐車去烏魯木齊轉車的時候,火車有?一段路……經過了沙漠。”

“昆侖天路賽段嗎?”秦渡涼問?。

策勒縣,那麽多半是最後一個賽段了。

言灼“嗯”了聲,接著說?:“你摔了好多次啊。”

“我?都爬起來了。”秦渡涼說?,“我?跑完了。”

能在第一年參加環塔就跑完全程的人?,屈指可數。

言灼:“我?看見了。”

“那天下雨了。”秦渡涼又說?。

言灼:“我?知道的。”

少年時候愛得真可謂轟轟烈烈,很多事?情過了那個年紀,就再也不會去做。

有?時候言灼會感激18歲時候的自己真的去了新疆,沒?有?讓那件事?成為這一輩子永遠無法填補的遺憾。

秦渡涼僵立了良久,終於擡腳走過去,踩著石頭走到?他旁邊,說?:“謝謝你去了。”

言灼笑笑:“不客氣。”

“真的……”秦渡涼吞咽了一下,由於言灼站的那塊石頭比較大,所以他擡著頭看他,“……真的很謝謝你去了。”

言灼點頭。

嘩啦、嘩啦。

海浪富有?節奏地湧來,撞上巖壁,又回去。

“我?也很感謝我?自己。”言灼朝他伸手,“扶我?一下,我?要下去。”

秦渡涼抓住他的手,將他向自己一拽,海邊潮濕,這些?石頭都滑得不行,言灼必不可能站穩,直接落入他懷裏。

他能感覺到?秦渡涼的胳膊抱自己抱得有?多用?力。

言灼覺得這世界美好的詞匯並不是“璀璨奪目”或“花團錦簇”,而是“失而覆得”、“虛驚一場”。

做電競解說?,言灼看過太多太多的遺憾,有?太多少年被永遠定格在了某一場比賽,有?太多看客自此患上PTSD無法釋懷。

所以他慶幸自己去昆侖天路和他淋了同一場雨。

他伸出?胳膊環住秦渡涼的脖子,靠在他耳邊呼吸。整個世界除了他們,只剩下月亮與海。

炙熱的懷抱,擁住的全是少年的彼此。

秦渡涼竟有?些?哽咽,原來沒?有?遺憾了,就好像是小時候搬家,丟了最喜歡的一個小熊玩偶,日夜想念,輾轉難眠。某天,驟然發現,它就在衣櫃的最裏面。

原來啊,每個晚上,小熊玩偶都在這個房間裏,守護自己入睡。

於是他緊緊抱著自己的小熊玩偶,從五臟六腑汩汩地湧出?鮮血,蔓延到?四肢百骸,他重新活了過來。

言灼的掌心覆在他後頸,他後頸被夜風吹得發涼,言灼揉了揉他,溫聲說?:“阿涼,我?們之間沒?有?遺憾。”

因為秦渡涼在哭。

和他們從珠海開車回家,高速公路上跨年的那次一樣,言灼哭的時候,秦渡涼沒?有?說?“別哭了”、“沒?事?了”之類的話。

言灼也沒?有?哄他,言灼一只手蓋在他後頸,另一只手撫摸著他後背。

言灼輕輕閉上眼,用?自己的面頰蹭著他耳朵。

“謝謝。”秦渡涼最後在言灼肩上停了片刻,而後站直,“一個人?去的嗎?”

言灼點頭:“坐火車。”

“辛苦你了。”秦渡涼的眼下微紅,明明言灼沒?落淚,他還是抹了一下言灼的面頰。

像是在擦拭言灼七年前在那班列車裏流的眼淚。

言灼都懂。

有?多少人?還被困在2018年8月溫哥華的星空下,夢裏被波上高地的水人?驚醒;

有?多少人?還被困在2019年天輝下路三塔旁,黃浦江畔那只小狗沒?開BKB;

有?多少人?還被困在2021年的羅馬尼亞,被困在那沒?被Ban掉的猛獁的犄角裏。*

誰都有?遺憾,這世界更?多的是遺憾。

這明月高懸的夜,他們終於從那場困住他們六年的雨裏走了出?來。

“阿涼。”言灼兩只手捧住他臉,說?,“那場雨已經停了。”

它永遠停了。

放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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